刘静,医学博士,教授,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肿瘤科主任医师。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 at the 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NCI/NIH)和华盛顿大学医学院访问学者。现任中国临床肿瘤学会(Chinese Society of Clinical Oncology,CSCO)青年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胃癌专家委员会委员、肝癌专家委员会委员、抗肿瘤药物安全管理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抗癌协会肿瘤支持治疗专业委员会青年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肿瘤靶向治疗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结直肠肿瘤专业委员会结直肠癌肝转移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内科治疗专业委员会委员兼秘书、多学科诊疗(multi-disciplinary team,MDT)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女医师协会临床肿瘤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华医学会肿瘤学分会结直肠肛门肿瘤学组委员;国家癌症中心结直肠癌质控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医药教育协会腹部肿瘤结直肠癌分会秘书长;辽宁省预防医学会肿瘤防治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CSCO基金会评审专家,《中国医学前沿杂志(电子版)》《肿瘤综合治疗电子杂志》编委,参编(译)专业著作及行业指南10余部,参与国内外抗肿瘤新药及器械临床研究百余项。 |
Sartore-Bianchi A, Pietrantonio F, Lonardi S, et al. Circulating tumor DNA to guide rechallenge with panitumumab in metastatic colorectal cancer: the phase 2 CHRONOS trial[J]. Nat Med, 2022, 28(8):1612-1618.
1b。
最初受益于抗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pith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 EGFR)治疗的转移性结直肠癌(metastatic colorectal cancer, mCRC)患者, 几乎总会产生耐药性。对这部分抗EGFR阻断治疗最初有反应随后进展的患者的治疗, 有未被满足的临床需求。液体活检从未用于mCRC患者的干预性治疗, 以确定抗EGFR再挑战的时间和时机。
通过对循环肿瘤DNA(circulating tumor DNA, ctDNA)中RAS、BRAF和EGFR胞外域(extracellular domain, ECD)突变状态的前瞻性和介入性评估, 指导抗EGFR治疗的再挑战时机。
• 研究条件:意大利多个医疗中心参与的研究(NCT03227926)。
• 研究方法:开放标签、单臂、2期的临床试验。
• 研究时间:入组时间是2019年9月18日至2020年11月6日, 试验在2021年12月31日结束。
• 研究对象:三线或三线以上mCRC患者人群, 患者既往抗EGFR治疗最常用于一线, 并且与细胞毒性的化疗方案相联合, 所有患者均为微卫星稳定型(microsatellite stable, MSS)肿瘤, 监测到以上所有突变的ctDNA水平都阴性。
• 干预措施:治疗过程中定期检测血液的RAS、BRAF和EGFR ECD突变ctDNA水平。
• 评价指标:试验的主要终点是根据实体瘤反应评价标准(Response Evaluation Criteria in Solid Tumors, RECIST)1.1版, 对帕尼单抗再治疗的总体反应率(overall response rate, ORR), 次要终点是无进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 PFS)、总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 OS)和根据不良事件通用术语标准(Common Terminology Criteria for Adverse Events, CTCAE)4.03版的毒性。
27例接受了试验方案药物治疗, 6例不符合临床入选标准, 3例医生建议选择接受其他治疗。结果达到试验的主要终点, 8例部分缓解(partial response, PR)(根据RECIST 1.1, 6例已确认, 2例未确认), 确定了30%的ORR[95%可信区间(confidence interval, CI)12%~47%]。反应的中位持续时间为17周。27例患者中有11例(40%, 95%CI 24%~59%)为疾病稳定(stable disease, SD), 11例患者中9例(82%)病情稳定持续4个月以上。因此, 17例患者获得了疾病控制率(disease control rate, DCR)(定义为PR+SD> 4个月)(63%, 95%CI 41%~78%)。PFS为16周, 中位OS为55周。
这些临床疗效与mCRC标准的三线治疗进行比较, 表明可以及时、有效、安全地利用介入性液体活检来指导mCRC患者使用帕尼单抗进行抗EGFR再挑战治疗。下一步需要进一步的大规模随机试验比较帕尼单抗再挑战疗法。
EGFR单抗是转移性结直肠癌药物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 诸多指南均推荐EGFR单抗联合化疗一线用于RAS/BRAF野生型左半转移性结直肠癌的全身治疗。而EGFR单抗的继发性耐药是导致治疗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诸多研究均在探索耐药原因, 寻找克服手段。2012年在《Nature》杂志上首次发表了应用液体活检技术, 在耐药患者的外周血ctDNA中检测到了继发性RAS基因突变, 阐明了EGFR单抗获得性耐药的重要机制[1]。后续的系列研究发现, 中断EGFR单抗治疗, 洗脱一段时间后, 新出现的RAS突变克隆可能会消失, 从而恢复对EGFR单抗的敏感性。这种随着治疗过程出现的克隆演变, 奠定了EGFR单抗“ 再挑战” 的理论基础。
在上述理论依据的基础上, 近年来诸多研究探索了EGFR单抗再挑战的临床应用价值。虽然到目前为止, 这一领域的研究多为小样本单臂研究, 仍缺乏大型Ⅲ 期临床研究数据, 但鉴于晚期肠癌药物选择的有限性, 目前EGFR单抗的再挑战已经成为临床上经常应用的手段。CHRONOS研究是一项多中心、前瞻性单臂Ⅱ 期研究, 入组了既往接受抗EGFR单抗治疗有效, 后续进展的晚期结直肠癌患者, 经ctDNA筛选, RAS/BRAF及EGFR ECD均无突变的27例患者最终接受帕尼单抗再挑战治疗。研究结果显示, 总体的ORR为30%, DCR为63%, PFS为16周, 中位OS为55周。这个研究结果的反应率要略高于既往同类研究, 生存数据类似, 提示采用适当生物标志物筛选的患者, 可能从EGFR单抗再挑战中获益。目前, 关于EGFR单抗再挑战领域, 仍存在一些未解的问题, 主要概括如下:
第一, 筛选的生物标志物有待进一步优化。目前用于筛选再挑战患者的生物标志物, 常用RAS基因, 一些研究还将MAPK通路的其他基因如BRAF、EGFRECD和MAP2K1等纳入筛选, 均无突变的患者接受EGFR单抗再挑战。而近年的研究提示, 除上述常见变异基因之外, 其他通路和基因也参与了EGFR单抗的获得性耐药。在CHRONOS研究中, 部分患者在再挑战之前和疾病进展后, 同时进行的大panel基因检测结果提示, 除EGFR-MAPK通路之外, 部分患者还出现了HER2基因的扩增/突变以及MET基因扩增等。因此, 仅用RAS/BRAF和EGFR基因变异进行患者筛选, 可能会纳入一些潜在耐药的患者。2022年美国临床肿瘤学会(American Society of Clinical Oncology, ASCO)年会上报道的REMARRY和PURSUIT研究[2], 仅用RAS基因进行筛选, 而接受再挑战的50例患者, 有20余例自始至终均并未出现RAS基因的变异, 联合MEK抑制剂也无法逆转耐药性。这些研究结果提示, EGFR单抗的继发耐药机制较为复杂, 不仅仅局限于EGFR-MAPK通路, 其他基因和旁路可能也参与了耐药。因此, 用于筛选再挑战适宜人群的生物标志物仍需优化, 精确度有待进一步提高。
第二, 突变基因频率的临界值选择尚不统一。目前关于再挑战的研究, 多数采用外周血ctDNA进行检测, 因此需要高敏感度的检测手段进行耐药基因筛选。最常用的液滴数字PCR(droplet digital PCR, ddPCR)方法, 其敏感度可达0.001%。由于采用的技术平台和检测方法不同, 现有研究对突变基因频率的临界值定义也有所不同。CHRONOS研究采用ddPCR方法, 以“ 检测不到” 定义为阴性。REMARRY和PUESUIT研究采用基于BEAMing技术的oncoBEAM平台, 检测的敏感度为0.02%, 研究将突变频率的临界值定为0.1%, ≥ 0.1%则定义为阳性[2]。而2022版的《中国临床肿瘤学会结直肠癌诊疗指南》中指出, 如使用二代测序(next generation sequencing, NGS)等定量检测方法检测RAS/BRAF基因突变时, 建议以5%作为突变丰度的截断值。而对于再挑战而言, 究竟存在多少突变的细胞会影响疗效, 目前尚无定论, 需要更多的研究探索。
第三, 临床参数对再挑战疗效的影响。鉴于单纯应用基因变异参数进行人群筛选具有一定局限性, 相关研究也探索了可能影响再挑战疗效的临床病理参数。有研究结果提示, 再挑战之前的无EGFR单抗间歇时间, 以及患者对初始EGFR单抗治疗的疗效等, 可能会影响对再挑战的敏感性, 但不同研究的结果之间不尽相同。在CHRONOS研究中, 从末次EGFR单抗治疗至筛选期的中位时间是11.5个月, 研究结果提示无EGFR间隔时间与再挑战的ORR无明确相关性。而REMARRY和PURSUIT研究则提示无EGFR单抗间歇时间如超过一年, 再挑战的反应率可高达37.5%, 远远优于不足一年患者的9.5%[2]。另有CAVE研究结果提示, 中性粒细胞/淋巴细胞比值(neutrophil to lymphocyte ratio, NLR)比值低于3的患者, EGFR单抗再挑战的中位OS可达22个月, 远远优于NLR≥ 3患者的8.9个月[3]。以上结果提示, 除生物标志物之外, 某些特定的临床病理因素可能会影响EGFR单抗再挑战的疗效, 但仍需在更大样本的研究中进行确认。
第四, 最佳的再挑战方案尚不明确。不同研究采用的再挑战方案有所不同, 既往研究多采用EGFR单抗单药或EGFR单抗+化疗(伊立替康为主)的再挑战方案, ORR约8%~30%不等, PFS大致4个月左右。近年的研究致力于提高再挑战的疗效, 采用了更广泛的联合治疗策略, 如在EGFR单抗± 化疗的基础上, 再联合免疫检查点抑制剂等。CAVE研究中采用西妥昔单抗+阿维鲁单抗(avelumab)进行再挑战, 在RAS/BRAF野生型患者中, 中位OS可达17.3个月[3], 来自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的单中心研究结果显示, 采用EGFR单抗+伊立替康+替雷利珠单抗进行再挑战, ORR可达36%, DCR为78.8%, OS尚不成熟[4]。以上临床研究结果和前序的基础研究结果初步提示, EGFR单抗与免疫检查点抑制剂可能具有一定协同作用, 联合治疗模式值得进一步研究探索。
第五, 再挑战的最佳时机。目前晚期肠癌三线治疗的选择越来越多, 国外获批的药物包括瑞戈非尼和TAS-102, 国内还有呋喹替尼、雷替曲塞等。这些药物三线治疗的PFS多在3~4个月左右, 与现有EGFR单抗再挑战的疗效接近, 孰优孰劣尚无定论。2019年报告的REVERCE研究结果提示, 在既往未曾应用过EGFR单抗的晚期肠癌患者中, 三线先用瑞戈非尼的疗效优于先用EGFR单抗[5]。鉴于EGFR单抗已经成为RAS/BRAF野生型晚期肠癌患者初始的标准治疗, REVERCE研究结果无法回答再挑战患者的治疗顺序。正在进行的PARERE研究[6], 头对头比较了既往应用过EGFR单抗的患者, 三线先用帕尼单抗再挑战或先用瑞戈非尼的顺序问题, 其结果有望为再挑战的最佳时机提供更多依据。
综上所述, CHRONOS研究在前瞻性队列中证实了经ctDNA检测筛选的晚期结直肠癌患者, EGFR再挑战策略具有明确的临床获益。鉴于同类研究结果的一致性, 支持将EGFR单抗再挑战作为手段之一, 用于RAS/BRAF野生型晚期肠癌的解救治疗。未来仍需探索更精准的阳性或阴性标志物用于人群筛选, 寻找最佳的配伍药物, 确定适宜的再挑战时机, 以及与其他解救治疗方案之间如何排兵布阵等问题。